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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冠肺炎疫情擴散期間,若希盟仍是聯邦政府,能否有效執行行動管制令,壓平曲線?

稍有留意馬來社會輿論動態者不難想像,單是禁止週五祈禱,恐怕就無力招架了——「希盟執政,穆斯林現在連上清真寺祈禱的權利都沒了!」這還未包括行管令下諸多限制的開齋節——伊斯蘭受威脅論(Islam terancam),鐵證如山。若加上行管令期間醉駕司機撞死人的案例,我們都不敢想像了。

第十四屆大選政黨輪替後,希盟執政的二十二個月,面對穆斯林黨團與個別宗教司攻擊——不管是政黨如巫統、伊斯蘭黨,抑或非政府組織如馬來西亞穆斯林聯合會(ISMA),還是知名宗教司如阿斯里Mohd Asri(玻璃市Mufti)等,都在各自佔據的光譜上炒作「伊斯蘭受威脅論」,鼓動追隨者施壓希盟。

從承認統考爭議、爪夷字風波,延伸到廢除多元源流學校,再到線上連署敦促政府查禁董總;社交媒體上有宗教司造勢的「購買穆斯林產品」(Buy Muslim First)運動;首都街頭有數萬人遊行反對簽署《消除一切形式種族歧視公約》(ICERD)。興都廟騷亂中死因成謎的消防員阿迪(Muhammad Adib)讓時任總檢察長湯米湯姆斯(Tommy Thomas)、掌管國民團結和社會和諧的首相署部長瓦塔慕迪(P. Waythamoorthy)成為眾矢之的;印度籍伊斯蘭傳教士扎基奈爾(Zakir Naik)的失言猶如火上加油,「誰才是恐怖分子」的互扣帽子最後演變成「淡米爾之虎」(LTTE)逮控的爭議,課題與課題之間充滿張力的拉扯,變成一個越扯越緊的死結。

爭議課題張力緊繃難解

即便只是接見了本地性少數群體代表,希盟首相署宗教事務部長慕加希(Mujahid Yusof Rawa)都要在穆斯林群中飽受千夫所指,斥責他接受了伊斯蘭禁止的LGBT。這名來自國家誠信黨的部長曾宣佈停止破門捉姦的檢舉行動,試圖確立政府不介入個人隱私空間的觀念,即被蓄意詮釋為「希盟允許通姦亂性」。這些粗糙、惡意的指控,旨在建構希盟在穆斯林社會的觀感——此政府無力捍衛伊斯蘭,反之讓傷風敗俗、墮落的自由派(Liberal)抬頭。

希盟非但擋不住排山倒海的攻勢,甚至連本身端出的政策,都拿不出一套能夠理直氣壯面對全民的論述。2019年1月,時任財政部長林冠英在華社面前,風光移交二百萬元撥款給新紀元學院;另一邊廂,其副部長阿米鲁丁(Amiruddin Hamzah)接受伊斯蘭電視臺(TV Alhijrah)直播訪談時,就無從回答主持人針對此事的追問,在馬來觀眾面前狼狽尷尬。

相對之下,國盟政府2020年3月上臺至今,在面對類似課題與爭議時,即使稱不上遊刃有餘,也至少沒有面對太大阻力。主因自是當時帶風向的黨團、輿論領袖、網紅等偃旗息鼓,而過去起哄的群眾不管是基於疲憊、茫然,或沒意識到過去的自己不過是聞風起舞——昔日喧囂戛然而止,義憤怒火餘煙裊裊。仿佛就在國盟上臺一瞬間,「伊斯蘭不再受威脅」;而華社從媒體到華團,要不大頭條化小新聞,要不「靜靜就好」,更高境界的,當然是對自己的靜靜靜靜了。

這種雙重標準讓希盟成員黨心有不甘。過去挨悶棍的誠信黨支持者就列舉巫伊在野時對希盟的攻擊,反過來要巫伊逐一落實,如提呈並通過355法案、禁酒禁賭、廢除多元源流學校、查禁董總等——力揭巫伊在野時空口說白話的假面具,也試圖逼出巫伊與國盟成員黨,特別是砂拉越政黨聯盟之間的矛盾。尺寸拿捏失準時,自然有玩弄宗教情緒之嫌,例如攻擊國盟委任「自由派」人權律師艾力保森(Eric Paulsen)為通訊及多媒體諮詢理事會(MPKM)成員;又或意有所指地嘲諷過去巫伊口中「自由派」的下議院議長阿茲哈(Azhar Azizan)、不戴頭巾的阿查麗娜(Azalina Othman Said)。

民粹攻防未見論述深度

此現象顯示,馬來社會潛伏的不僅僅是領導真空的問題,還是政治論述蒼白貧瘠的危機。可以預見,相互潑糞的口水戰,演變到最後必然失焦。希盟支持者之所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惡搞巫伊,除了那是最淺白易懂的民粹論述之外,更是因為主要領導人缺乏一套具備高度、不失深度,卻容易贏得共鳴的全民論述。

人民公正黨主席安華儘管始終堅持「不分膚色扶貧」,在資歷輩份上亦有能力與其他德高望重的領袖齊肩,惟受個人歷史包袱、政治污名束縛,一度遭「急於重奪政權的盟黨」割捨。受「華人政敵」標籤的行動黨、在穆斯林社會被視為叛徒的誠信黨,企圖把籌碼押注在一個九十五歲的馬哈迪身上,仰賴他在馬來社會殘存的威望,孤注一擲,期待翻盤。當兩黨發現馬哈迪當下遠不及五〇九前後的人氣,加上其舊觀念與新時代脫節太遠,於是把籌碼轉押到沙巴民興黨主席沙菲益(Shafie Apdal)身上,揚言以東馬政治破解半島種族宗教保守勢力。

實際上,當下最艱巨的挑戰不在各懷鬼胎的國盟會不會崩盤,而在於希盟能不能籌組一個理念相近,能夠長久作戰的政權。把話說白了,若再度入主布城,假設過去二十二個月的事蹟再發生一次,希盟能否更從容應對?倘若右翼黨團聯手反撲,希盟能否建立出一套機制,抵住來勢洶洶的攻擊?再把問題簡化成一個例子:如果希盟再度執政,行動黨籍正副部長宣佈撥款給華教時,其馬來同僚是否已經具備一套論述,讓他在馬來受眾面前,說得理直氣壯,絕不心虛?

如果沒有,希盟是否打算重複第一個二十二個月的窘境?如果沒有,希盟憑什麼給選民許下廉價的承諾,宣稱自己若重返布城,必能兌現諾言?如果屆時承諾期限已至,而希盟依然無能為力的時候,許諾的人要怎樣負責?個人引咎辭職,抑或率黨退出政府,還是什麼?

希盟政績缺乏全面檢討

沒錯,希盟是該重奪政權,糾正國陣與國盟對國家體制造成的破壞。然而,五〇九後首二十二個月的執政期,是不是應該有一個誠實、全面的檢討——為何當初無法終結萊納斯稀土廠?為何趙明福命案遲遲無法翻案?為何一再拖延廢除鉗制民主自由的惡法?這一切難道只是推給「慕尤丁玩的把戲」,就能脫罪抽身?泛希盟陣營若再度執政,難道就不會再面對公務員體系裡的「暗勢力」?若加盟的政黨在理念上天南地北,泛希盟陣營如何能確保重返布城後不會南轅北轍?就舉近期的例子:《當今大馬》因讀者留言而惹的官司、背負侮辱國徽指控的書籍封面、半島電視臺(Al Jazeera)就疫情擴散期間製作的紀錄片等一連串攸關言論自由的爭議中,泛希盟陣營,究竟有沒有統一的立場?

與其坐等議席號碼會不會開,希盟能否踏實一點,把時間投資在打造共識、經營輿論、建立機制、擬定路線圖,當個在人民眼中,有行動、有誠信的政黨?

*此文刊登于《当代评论》(2020年7月26日):https://contemporary-review.com.my/2020/07/26/1-285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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