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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8月7日,马来西亚伊斯兰青年运动(ABIM)配合成立50周年,举办了“诗歌朗诵之夜”。我有幸受邀参与,在线上以诗会友。

其中,该组织前总秘书凯鲁(Khairul Ariffin)在诗歌里提及“圣战的精神”,主持人可能担心非穆斯林如我会误解,随后解释“圣战不是向非穆斯林宣战的意思”。轮到我发言时,我引述ABIM前主席西迪法兹(Siddiq Fadzil,已故)著作《伊斯兰与马来人》(Islam dan Melayu: Martabat Umat dan Daulat Rakyat)中的句子:圣战,是在残暴强权面前说真话的勇气。我笑著补充:“别担心,如果这是圣战的定义,我并不畏惧。非但如此,我还同意此看法。”

西迪法兹离世后,我在自己那个没花多少心思打理的面书专页重提此细节,贴文互动次数异常增加。一名不认识的马来网民分享时写道:“我们说西迪法兹老师对友族的影响犹如聂阿兹(Nik Aziz,伊斯兰党精神领袖,已故),此贴文是证据之一。”

说来惭愧,西迪法兹对普遍华社而言,偏偏是极其陌生的。除了专研伊斯兰、马来政治的学者,或一些曾参与其座谈的人民公正党领袖与党员之外,当下跑政治新闻的记者,甚至未必认识此号人物。

此现象确让人介怀。我一直相信,马来西亚族群关系是互动的结果,而影响此互动的,还包括我们对彼此的认知与想像。举个例子:2019年10月6日,中文媒体以极大的篇幅,报道“马来人尊严大会”,另附“记者萌生移民念头”的现场笔记,随后几天铺天盖地而来的,是充斥愤怒、绝望、无力感的评论。

诚然,媒体有权选择用什么角度报道、评述此课题。然而,争议的是,媒体在处理类似课题时,如何尽可能呈现一个社会的完整面貌。同年同月29日,ABIM就举办了一场题为“建构马来西亚国族”的研讨会,以“马来西亚国族”论述,回应数周前“马来人尊严大会”上的气焰。发言者扣紧“多元社会”脉络,主张兼容、拥抱和平,拒绝分裂社会的种族沙文主义。

马来思想光谱的角力

就规模而言,室内上千人的研讨会,当然比不上体育馆内上万的人潮。然而,这无损其代表性——马来社会思想光谱里,确实存在一群人——他们拒绝走到排他、唯我独尊的极端。他们仍然以马来人、穆斯林自居,以马来语、马来文化、伊斯兰价值为荣,惟努力为此多元社会打造一个共存共荣的模式。

这股势力,若与异族社会产生互动——例如获得非马来社会的踊跃讨论与积极回应,则有助于滚动、壮大,逐步变成马来社会以至马来西亚社会的主流,向走偏锋的势力证明:中庸兼容的方程式,更适合马来西亚这个多元社会。

然而,我们都错过此契机。因为在中文媒体为我们塑造的“马来人世界”里,这股相对中庸的势力,是不显眼的。惰性使然,挤不出一点耐性梳理细腻的差异,我们的世界只有二元对立,要嘛气焰高涨的保守派,要嘛放荡不羁的自由派,双方拗手瓜时,前者必以人数压倒后者。于是有能力者处心积虑如何移民,无能力者则寄望“祖(籍)国”强大崛起,罩住本地华人。在他们的手机社媒应用程式里,除了30%嘲讽马来政治如何封闭霸道迂腐不堪的恶搞图文,剩馀70%就是中国如何抵抗美帝邪恶势力的大外宣视频,然后日夜为了未经证实的讯息争辩得不亦乐乎。

在这样的氛围里,一个土生土长的马来西亚华人,可曾认真思考自己如何在本土安身立命的问题?一个华团领袖,他渴望华教受到马来社会认可,但他可曾以身作则,学习鉴赏马来文化、伊斯兰价值?例如,他愿意将日常生活中挤出一个小时阅读一本马来文/伊斯兰经典,还是更乐于点看“中国一出手美国惊呆了全世界下巴掉下来了”的视频?

扪心自问,当下众华社领袖,其对中共美帝博弈的理解,是否更胜于本地马来思想光谱的角力?倘若一天他在跨族群平台上与马来社会对话,他究竟是要在新疆课题上为中共辩护,还是引经据典,参照本土甚至马来群岛的伊斯兰论述,捍卫多元公正、诚信廉正的核心价值?当中共与塔利班在国际上相互示好之际,本地华人非穆斯林社会,又要如何面对本地从温和到偏激的穆斯林势力?

这都是我们的功课。做不好,就只能在一次又一次在时代演进中,继续留级。

*此文刊登於《东方日报》(2021年9月9日):https://www.orientaldaily.com.my/index.php/news/mingjia/2021/09/09/43656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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